《紅的兌現》

在凌絕處逼近分叉的地面,日落昏迷。 好似雨季消歇無音信,樹色寂靜到今天, 我們之間荒度的時間相隔,算來也 已過年秋。風來片片欲羞欲絕, 滿眼山上煮酒要燒的葉子, 我們曾經計劃去野採,疑心 將被鋸齒的邊角線割傷。是為什麼 它們的形狀不再吻合前幾個季節 蒼白的心跡,而好像汩汩流動變幻 綿延的葉片,只在紅的濃淡中區分彼此。 我們看過那顏色在裂縫中緊貼, 扣緊了腐朽的前夜,憑靠瞬息點燃。 睡在葉子無可臆度的哲學里,念經。 上山的第一個水龍頭喑啞得像念經的人。 我的愛廟在葉子里反復修造。因慾望劇烈, 它們的清閒已經死在縱火之前。山色鑒我, 水不傍我,因為水流成過往的鏡子。 淹沒人聲,盆骨上你登臨送目。 痴石相對,長髮與秋風對掃落葉。 來找我吧,爬上那一層層、每一層的懷仁。 任他們攝取霞光的現代性算法,光譜卻全部暗隱。 紅葉親吻彼此的瘦削,睡滿霞山遼廓, 這些光總依山勢攀升,漆黑之前彌散白乳, 於擁抱中掐住鎖的一種古老寓意; 風來在門扉開合的一時紅色才聞訊相應照, 風來拂過我們臉頰的柔軟的素袍寬大。 在意外之外,我們竟為些長久不變的東西悸動, 像對著日日招展衰落的黃昏驚喜而 認出火情。乃至一筆一筆區分焰火的紋理。 第一層青煙是你寂寞得發藍了, 你和別人之前就彈好的煙灰,夜長無不談, 趁著霞色秘密地犯下眾怒,預備留到山頂 解語訴說。但最後忘得這樣乾淨, 以至於我們又造化身分,又做了愛的罪魁, 進入,開脱,憑此不再是獨身的自己。 直至呼吸融進霧中,那白天,我沒有你的時候, 跟沒有換洗的那些別的樹簡直孤獨成一個樣子。 最後一層大火燒雲落葉,將人欲誕生給你看。 樹同落日的紅色,由此道人洩露給我 消沈和熱烈共存的條件:要等首先 流麗的火中,這鋒利暮色包裹得更渾濁; 懸在梢頭的所有紅色也正好封邊,鎖鏈 觸發夜風的機關開始旋轉,就這樣 一整個巨大的懷抱在籠罩中現身。 我們就住進裡面,忘記了我們會死, 我們在忘記我們會死的那些個別的瞬間 認為這種愛可以有一種紅色的永恆兌現。 初稿2019年 定稿2023年 南京-重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