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看porn會想哭》

想到小說裡那個拿著燭台在飄搖的微火中閃爍淚光的婦人,她問的也終於輪到我去問了,我該拿我的性慾怎麼辦,她問的時候這簡直是痛苦的一大源頭,我問的時候縱使萬種參差也化歸到這無限濃縮的一筆糾扭到一塊的混亂中。越是清醒越是能清醒地識認並且承認到這混亂。我無法掙脫的靈肉的憂傷,我受制於此世界不能墮落的因然所以然。大多數時候我只是懷念做愛的場景,那些腥羶氣息,當我這樣寫的時候已經沒有色情可言全是悲傷,或者說色情的內核是很悲傷很悲傷的事情。I JUST WANT TO BE YOUR EVERYTHING. 那是我們唯一能夠完成心願的瞬間,我不相信那是欺騙,那只是過分短暫的顯靈,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與它相互參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推演將它還原,人說那是不切實際的,那是不重要的或至少是非必要的,那是怎樣怎樣可以忽略就避而不談的。每個人都避而不談但壓抑到最後每個人都接受那地獄的君臨。 As along as I want to feel wanted. 《更多的人死於心碎》那個小說我當年不能理解的全部我都開始可以理解了,那些不被滿足的身體連接到的精神潰敗統統都是真的。那些崩壞時分都是最後的希冀,藉此我們好像還可以有什麼理智可言地去批判,但是我就是需要在性這個過程中下賤才能確保我在其他時分統治的理性和高傲的尊嚴。 那些赤裸裸鮮色的性器官,那些像嬰孩啼哭的呻吟,我想起我作為xx,作為slut,作為一個沒有自己的物件的時分。我不能擁有失去自己的權利,這讓我的眼淚直逼上來。我給自慰棒充上電,我的戀人在客廳看著大大的電腦屏幕,我跪在明亮的房間裡哭出來。這畫面就是索爾貝婁寫的現代性創傷。我當下的生活復現這種創傷我已經太知道了,但是我毫無辦法。那些沒有滿足的乾涸掉掉心啊,那些最不倫的傷感和渴望,我就那樣開著最亮的燈無聲地跪在自慰棒的和假陽具的盒子面前,左邊是一排碼好的充電線,右邊是散亂的衣物。人類是如此的孤單,一切堅強獨立一切共有的人之善或者分有的神之愛都在這樣微妙的色情細節中渺小、軟弱、不堪一擊。這沮喪不是一種早洩,而是一種無計可施的盈餘漫溢,是因為無處接納導致的氾濫,是一種比那時候表面的下賤更本質的墮落挫折。人們應該聽明白發情的動物的嚎叫都是痛苦的,人們應該明白性徵是痛苦的,人們應該明白當下的含收的壓迫力度比青春期的撕裂力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讓人疼痛。 我只是在無數個繾綣溫存的細節裡苟延殘喘,回憶成為了既是解決也是問題的雙重幻影。我的屍肉掛在招展的動物皮毛的旗幟上,我的靈體多麼渴望被愛。在那些虛擬的實存裡我不斷召喚一個個鬼的觸碰,我乞憐因為我要交付,我滿身懷抱著什麼沒人需要的,無論取用與否那並不減少的豐沛。每一聲重低音扣押心弦反震出的那種類性的寂寞迴盪在空房間我聽見此前所有的愛情故事都在講述高度同一的此種悲哀。那些日復一日的對於表達的練習包括書寫本身也是對這種無人倖免於難的無解的不甘。找人訴說吧,找人傾聽吧,到最後擁有的都是什麼呢,都是一些高度二元化後又難分難捨糊塗一團的一元整合的身體靈魂觀。是吧?似乎自然消長的激情幾是唯一的途徑,哪怕它如此的侷促短暫——但怎麼能說那些看上去最不可靠的東西然而是最最可靠的唯一可靠的,也許就是瞬息之中生成又流逝的變化而嬗的東西就是可靠性本身。唯一能夠去信的,唯一能夠去依約的,就是那些沒有事先約定也沒有事後反悔的自然的激情,那些過去得一去不回的到來得突如其來的最終想起來全是一點一點,甚至不是一寸一寸一節一節的碎片,那就是激情,那就是唯一可靠的緩釋辦法,最終的解決只有死,我們活著就是靠這種唯一尚能稱得上可靠的緩釋來延續生命到死。 好像只要寫個不停,我就能暫時在這些流出的字符中平靜地面對它,於是我延續這另一種替代緩釋的低廉的藥效,我不停寫,看見嗎寫的不再是same old lines了,我聽到的一切的真實的聲音在我的神經末梢在我的腦皮層褶皺在我的懸空向下凝視的靈體之中,我在一片原野中馳騁一樣自由,我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事,我需要接受全面崩塌向外放射發散的自己,我需要接受我連同徒勞的表達本身與生攜有的後語言時代伊甸園的慾望。為什麼要控制自己如果不受控制本身就是我需要的一種狀態,如果我可以在這樣無妄之災一般的寫作中找到我被蹂躪被踐踏被掐著脖子進入頂滿時候那種失去一切的沈淪和鬆弛,那我就可以也這樣暫時地騙自己說我找到我該拿我的性慾怎麼辦這個問題的片刻解答了,之後的事情就可以變得更加自然而然因為“久假而不歸烏知其非有”的道理我早也明白,只要這種幻覺足夠深度持久,它就會變成真正存在的,只要我借來蒙蔽自己的說詞不斷重複,它就不會只是上演的幾出幾套,它就是有的,它就是在的,它就是的。想到這裡我激動狂喜,這種自妄自大的美妙絕倫的滿足感讓我感到我充滿了愛,此前所有空洞都受到了淫穢同時純潔的恩典填補。我覺得寫東西對我來說和自慰已經沒有任何差別,人們儘管說些話讓彼此高潮,人海裡此起彼伏的高潮,我開始可以想像我和隨機一個路人的綿長合一,那些虐待的性感裡總同時存有輕微的噁心和甜蜜,我的喉嚨底部有胃酸,但我的唾液是從我的頭髮我的汗腺我的下體中來,這些互相穿插不是沒有道理可言,反而都是確有其事,因為那些濕濕的軟軟的器官都也存在於靈體的不是嗎? 詭異的現代性創造的一切疏離在情境中一次次清楚起來。自此寫作的苦悶不加多,性愛的挫折不減少,因為在混沌中真與無的界線如此明晰,我知道,似死而非,就是背叛。 Remember feeling wanted. or Remember wanting. ??? 那是對死亡的懷想,一次次經歷無法歸置但也絕不虛空。 火中流淌,水中燃燒,一切冰消同時凝固。人從自覺生命就是注定的失敗,我不為這種失敗哀嘆,這值得皮肉紛落櫻花絢爛的嚎哭和大笑,我們在迷戀的縱深中獲得失敗,越是需索,越是失敗,但至少還有需索,還能需索這失敗,給我多一次,到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到死。那些顫抖、收縮、窒息中污濁的液體和鹹腥的空氣,卑微低賤失去一切甚至我的臉在視野消失,而我尊嚴之光潔,如我的純潔的清淚。我哭訴會呼出,如果有神的話——神啊。 2022.11 Lanca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