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辯解什麼呢?但我至少是親切的,親近所以相切,不因為快感的自私和惡意去戲弄面前的人。一顆好心,不忍的好心,對於這樣一顆心,整個世界是個開放的傷口,她就那樣給我一些懷抱,做出一個收納的動作,柔軟的女體包裹我,在那之間,無論什麼關係,最大的痛苦也就是情愛的微妙差池,不會有整個意志的壓迫。 意志——我是個人,我是個人。我有心的,我待人也有用好心的。難道無論看似多麼尊重多麼憐愛我,我也在他們眼裡也不是什麼靈魂的生命?有靈魂的生命要求尊嚴和好心相依。但是頭往上看,我意識到裂變,偉大事業的破立,無論什麼樣式的批判都是他們意識形態的戰爭,不是我的戰爭。比起意識形態的壓迫,意志的壓迫更具備毀滅性而且更能完美隱形,它發生在人與人的細枝末節之間,在沒有體諒只有超越的逼近和質詢中,只有傷口得到充分、重複的驗證。我只有愛,我不忍心傷害近處的人,哪怕是個壞人我也不會落刀。 這時候我才想起來她們的話,她有很多傷人的話可以說,但一句都沒有說出來,一句都不發洩,因為她不想傷害我們親近的感情。人與人的感情,心的距離,免除傷害的克制,在所有我在各種各樣的對話的溫吞之中,也由我溫吞。這些所有辛苦的愛中只有善良的一面不需要撤回,在那些把對世界的憤怒投射到血肉之身的時候,我切割的肌膚比起來其他人也許承受了更多指摘,也同時承受了更多我本可以錙銖必較的傷害。 動物會出於純粹的施虐傷害我嗎?如果只是要吃掉我的話,也不算傷害,也沒關係。植物不會傷害我,我曾經中毒,或者被鋸齒狀的草葉、蕁麻的小刺割傷,但沒關係,安安靜靜,沒有傷害我。 我被改變了,我開始在這種瞻前顧後的包容中明白,愛是心有忌憚從而不去傷害,就是這樣小的東西。異想天開的夢不夠一點靜穆的溫情,全部的哲學不如一滴輕侮的淚。他們一個顛覆一個一層疊加一層的主義之爭,就是這樣嗎?沒人懂得幽靈的真正意涵,無主的母神。 首先媽媽說活著,活得不再那麼辛苦。我就對媽媽說我沒事。但他們可以愛痛苦,就不接受愛幸福。如果工人想要為生活積攢,又為什麼要問他是不是背叛了工人階級?不徹底的女性主義又是什麼?不完全的xx主義究竟都是什麼?我沒有歸屬,如果就是要身分,有身分則在精神上得到緩解嗎?精神病也不是我的歸屬——我輕微地領受一個“精神病家屬”。歸屬是有靈魂地活著,不比有靈魂地死了低賤,矛盾的靈魂也是真實的靈魂。如果純潔在死亡,生命充滿矛盾,歸屬對於更多人是不折不撓的生命,戰勝死亡的生命。如果一個工人想考大學這樣有更好的學歷賺錢糊口我會幫助他而不是說他背叛了工人階級。如果一個女人要嚴格減肥因為她想有一個外表能夠被更好對待那我也支持她而不是說她背叛了女權主義。這就是活著的意味,這就是和高尚犯的不同,因為如果諾言裡偉大的事業幾百年要有犧牲就去自己犧牲,他們知道自己活著不會超過一個世紀。沒有什麼會發生,那就等待死亡發生。純潔最終會到來的,何苦要送我們死。 如果可以,我也想擁抱那些少量的生活,可以不這樣哭就也不這樣死。一分一秒的快樂,一分一秒都算數。媽媽你愛我,希望我快樂,愛我難道不是希望我快樂?就像你不論對錯,只要是我快樂的,對我而言你是多麼簡單,你的愛是一對一的愛。如果不是對我,這愛又要如何解釋?我也願這樣一對一地施予理解,而後我才發現這中空的層級,我既不能在一段對話中傷害這個人,又不能避免這段對話在我的小心翼翼中會發展成一種面貌,而這面貌又會傷害那個人,翻來覆去,傷害在我這裡,所以我存在,我錯誤。但明明不該是這樣,如果是這樣,就無法解釋為什麼,我的媽媽愛我,外婆愛我。愛難道可以在獨白中發生? 這邊緣降臨的時候,洗洗手,睡眠。勝任一切的事情,對得起所有人的期待,駐足觀看的人都會走,我就把自己關起來。剩下的就指望死了,我不指望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任何東西,死就是說死會帶走你們這一切。 最愚蠢的人或者相信權力正確,或者相信權力必須拋棄、而犧牲在中間的人是相信的必要。中間的人想要活著,權力打她,不允許勾兌權力的純淨主義打她,肉體是存在的,打是痛的。強弱哲學終於顛倒了。如果強的找准弱的作為歌唱的錨地,他們也並不曾服膺弱的哲學,而只是藉著弱去發揚依舊那般強的哲學,不在於演說的內容而在於方式,當中被欺負的一定是旁人而不是遙遠的人。所有人都相信權力!Empowerment是錯誤的,因為沒有辦法讓所有人擁有一個不均勻的東西,要讓所有人丟掉它,而不是搶奪它。這個訊息無法傳達。現代性讓一切被中介,身邊人依然保留唯一親切的可能。如果一個崇高不夠完整真切,就會有另一個完整真切的崇高從天而降,一個題目輾壓另一個題目,後面一份帶著憐惜自己的感傷,甜蜜的憤怒——不惜代價的侵略。不,哪怕運用這番話,他們也沒有掌握它,常常用這番話說到最後,是把它落刀向面前的人。從天而降的到底是什麼?面前正有一個人與我關聯!如果我都無法顧忌面的人的傷心,如果我都無法保證面前的人的平靜,如果我這樣用天外來客顛覆安危⋯⋯我又怎麼好說我能愛什麼?連面前的生命,肉體面前的肉體,有形狀,有紋路,甚至有語氣和表情。我不願意打擊面前這個人讓自己顯得聰明,就會有事後那個人來打擊我而顯得聰明。可是,簡單的對話發生時,不是含情脈脈,只是抱歉,只是吞沒,吞沒裡有一份擔當不起大事業的心軟,如果是這樣的心軟讓一切開始混沌不堪,我也當然不是圓融自洽。只是我沒有後悔,釀成大錯也不至於後悔,面前當下發生時,未來發生著不為人知,我沒有傷害一個面前的人,在面前有所發生的時候,我希望對面的人不會因我而死。我沒有欺負過親近的人,我說不要心碎!死於心碎的大多人。我想留住人,可能已經多過別的事,而要有什麼懸在空中的東西要不斷割開,那就不斷割開吧!我說,割開吧人與人,我與我的肉身!為什麼我不欺負任何人的下場是我死?該死的不是我!為什麼就連這樣我也留不住人? 我真的一定有留不住的人。割開的時候,當中破出來的東西就是距離。這些必要的距離讓我按捺一些快意。因為快意裡多有惡意,而鮮有擔憂和顧慮。於是我想去細心,去勞累,愛當中有多少不忍,就有多少抵抗“名”的質料。快意是我犯下錯了,我要彆扭,我要感到好奇和可疑。那些愛痛苦多過愛人的人,愛痛苦怎麼不能失真?愛痛苦和愛人之間,哪個距離愛更近? 愛是圓心,世界是負的球;愛在面前,不在無線電纜的聯覺中。我起來的時候那巨大的酸楚啊,我不擔心愛會失信於我,語言會很遠,傳達去的地方更遠,但我寧可我耐受著矛盾去回應,不是替任何別的誰原諒,而是在一個具體時空知道的人面前,被縮放之後,我會是親切的。並且,我不夠小心的時候,我是承擔傷害的。如果過於疼痛了,我就再回到愛裡面——我也一直在裡面。我在哪裡,也什麼都不佔據,我能說話,因為我配,不是因為我無聊,不是因為我有話語權,我沒有權力,我什麼都沒有,只是因為我配。一聲聲我無力的自白,我沒有欺負過任何人。而這世界上只分為欺負我的人和不欺負我的人,就這麼簡單,而且,對任何人都是這麼簡單。一切細小而直覺得讓他們難以置信。標準去哪裡了?他們不接受中空,因為還沒有發現中空也就是最大的實在。世界是一個負的球像黑洞。標準?事實是,沒有好人,一個人會有絕對不會傷害的一些人和可能會去傷害的一些人,而人只覺得不會傷害自己的人好,就是這樣。但如果所有人都有信任而不去傷害身邊的人,遠大的一切自己就會實現。但他們不。細小即原初的重大,顛覆回來也是一樣,面對面前一個生命的善良,只有愛著我的女性意志們明白這些道理。生命被認可,一切發生在解救中,無國界護士不去認軍旗,只接受受傷的人,那樣的時候。而這些遞進的智裁權不是可以活人的理由,不是那些找尋真主的神話,不是人們追隨的必朽之城。相信愛不相信權力,卻因為活著,要為了生命被權力脅迫,但是為了生命,就去用它!不要把生命放在後面,那樣不是相信。這世界的人質太多,人質卻也不是可以犧牲的生命。哪怕在不潔的屈辱中,生命也可以活著。屈辱終會被死亡洗去,溫柔者得到安寧。<b>“不可以重視罪孽多過重視苦難”</b>,約伯啊。神作為一個母神,敬愛憐愛交加的女性意志們。 等我有一間屋子,我就把她們都接去。我會停止胃病,我會對一切都感到非常熟悉。 女體,她做出一個收納的動作。 202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