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解》

今天看到圖書館銜接的藍色的天和綠色的樹,那一瞬間很快樂。快樂到不想離開學校,這是我除了華都之外住過最久的地方。 畢業典禮的消息出來了,我也發給家裡,可惜家裡不會有人來。 我不喜歡原生家庭這個詞,我不知道它到底算什麼意思。我感謝家人,我的媽媽是最好的媽媽(當然妳的媽媽也是)。但我憎恨家庭。我是後來才對家人有一些概念的,精準地說是等到有朝夕相處的家人死去了我才開始有概念的。我一定一定要離開家而來到這裡,我在2017年寫下「出門找家。」 然後我開始漸漸習得對回家的一些期待。但是我仍然不懂得和家人相處,他們也始終無法明白,什麼樣的事情應該對我說,什麼樣的事情應該稍做隱瞞。他們使我意識到,那麼多人缺乏的愛和支持,那麼珍貴的愛和支持,能解決很多問題的愛和支持,其實也有太多不能解決的事。在軸承的運作裡我學會製造一些侷促的融洽感。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和他們沒關係。但我沒有變成那樣的、那樣的和那樣的,則與之有關。 我感嘆,我那脆弱的、知痛癢的、含羞恥的自尊心啊,我那早慧的、體諒的、解言外之意的明事理。 我問: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嗎?其實是在問:幸福真的會來嗎?我要有信念地活下去,我信念的絕大多數內容源於童年院落窗框的咬合,那恰恰屬於再也不可復得之物。 如果我夭折於三歲,那麼我的一生可以說毫無悲劇可言。如果我足夠粗糙,我也不會承受傷害。如果我恰恰就是我所策展的我,我就不會為自己所撕裂。 媽媽,「痛苦它懂得數學」(林奕含語)——你們擁有它,而我擁有你們,那我也是要擁有它的。 2021.06 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