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一邊剪腳指甲一邊哼唱著流行歌，直到聲音開始有點發抖，低垂的臉上反光的濕跡，眼淚直線地落下來了，兩大滴打在她的腳背。她覺得不好意思，臉湊近貼上自己曲起的膝蓋輕蹭了蹭，那條藕粉色棉質的褲面上綻出一點水花。
抬眼時候，因為針腳是回環的，一根線穿著一根，一個漩渦瞬間打開了，她就被吸進去。 不知怎麼的，她又回到了那處靜靜的房間。 房間裡燈全是熄滅的，接著響起了那陣藥瓶抖動的聲音。那時她每晚熬夜裝睡，聽到他走進來，從瓶子裡抖出顆粒，然後嘆氣的聲音。那就是她最深的記憶。 「你還不睡。」「我馬上。」然後他又走出去。一個靴子形狀的塑料瓶，外婆帶來的。裡面的巧克力糖已經早被掏空了，它外表的彩紙在他開門關門的間隙反射出短暫的閃爍。她知道她的腳也變小了，只要還在這個房間，那只塑料靴子就可以穿得進去。只是，她的腳趾甲抵著那種硬邦邦的質料，怪不舒服。 風扇的葉片代替了其他所有的聲音。她覺得她要剪腳指甲才可以。 這個念頭出現時，剎那間的一片明亮。黑暗開始坍縮。還沒來得及反應也沒來得及害怕，她就已經坐在過曝的白熾燈下。自己右手握著指甲鉗，眼前藕粉色的褲子，膝蓋弓起來的圓形已經乾潔。左手手指按在腳背上，只剩那指尖濕潤的感覺，一種發澀的混濁。 一切都搞錯了，她回想起來。伸手不見五指是對黑夜錯誤的比喻。她之所以動了念頭，是因為自己那個時候看到指甲在微微發亮，幼小的指甲片，童年的貝殼。 2023.09 香港那是沒有才華邯鄲學步的蹩腳知識分子幹的事，我若透析了語言就不會信仰這語言，玩弄這些就像玩弄指甲刀，怎麼會做指甲刀的附庸。追隨的是美，而我之所以追隨愛，也是因為那美。